作者 | 天雅
责编 | 陈沉沉
这几天，我将《隐入尘烟》反复看了3遍，过程流了很多泪。
它讲述了：
在西北农村，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大龄边缘男女（马有铁&曹贵英），从被动结合，到相濡以沫，再到双双隐入尘烟的故事。
这是一部完全不被院线看好的影片：
题材偏边缘、文艺，受众群体有限，主创阵容薄弱，知名度低，预测票房顶多不超300万。
也因此，上映前几天，它的排片率不达1%。
然而谁也没料到，
影片上映后口碑不断发酵，豆瓣评分从7.8一路上涨到8.5，
上映第62天，票房正式突破1个亿，堪称“文艺片票房逆袭的奇迹”。
很多人感动于影片中两个底层边缘人，相互取暖，在匮乏中饱含深情的浪漫；
然而也有人称之为脱离现实的「乌托邦」，就像豆瓣网友 sleepy Mia 所言：
的确，影片呈现的并不是100%真实的农村现状，
而是一个被赋予了温情、浪漫色彩的乡村爱情故事。
但为什么它的评价依然这么高？
在影评《隐入尘烟：为何它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国产电影》里，作者雁城给了我们答案：
它展示的，
是一种挣扎在「必要性的生存」和「非必要性的爱」之间的命运。
这种展示，在当下，尤其在这个踯躅前行的时代，显得难能可贵，
因为：它为部分人打开了一扇通向未知而真实的窗口。
今天我想聊的，就是这扇「未知而真实的窗口」背后的东西。
男主马有铁，从小寄住在哥哥家，像牲口一样被使唤了半辈子，人到中年，依然光棍一条。
女主曹贵英，从小住在哥嫂家的窝棚，被随意打骂，身患残疾，长期尿失禁，还不能生育。
两人卑微如草芥，在家人安排下走进相亲饭局，尴尬得不敢看对方。
在后院，贵英看到有铁蹲在地上，默默地心疼一头刚被主人打骂完的驴，给它喂苞谷。
贵英站在雪中一动不动，直瞪瞪地望着有铁，有些呆滞。
有铁抬头看了她一眼，继而羞涩地低下头，浑身不自在。
这也许是她有生以来，第一次没有因为失禁而遭到嫌弃或羞辱。
有铁替哥哥去城里运家具，折腾到半夜，结果非但得不到感激，还被一个劲抱怨搞那么晚。
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，牵着毛驴回到村口时，看见贵英蜷缩着身子，站在寒风中东张西望。
“深更半夜你不在屋里呆着，跑出来干啥？冷飕飕的！”
贵英沉默半晌，颤抖着双手，从怀里掏出一罐水递过去。
“罐子里的开水，都冷了好几回了，换一回，你没回来，换一回，你没回来……”
言下之意，从村口到家里，她已经来来回回跑好几趟去装开水了。
这也许是有铁有生以来，第一次感受到被牵挂、被重视的感觉。
他将罐子递过去给贵英暖手，并为她披上刚从城里买的毛大衣：
就这样，两人从陌生到熟悉，从相识到相爱，彼此正式有了交融。
有铁对贵英的疼惜，贵英对有铁的依恋，一幕幕落在乡邻眼里。
“你羡慕他疼老婆，你怎么不嫁给他呢？你给她当老婆，他照样疼你一辈子。”
言下之意，有铁真正疼爱的，不是贵英这个人，而是给他当老婆的女人（无论她是谁）。
一个穷困潦倒的光棍，一个身患残疾的女性，凑在一起顶多是惺惺相惜，哪是什么爱情。
有铁 ：以前我们村有个疯子，天天嘴里叨咕着“对镰刀，麦子能说个啥……”
有铁 ：小时候我和小伙伴经常拿石头砸他，老师很保护他，一边批评我们，一边给他馍馍吃……
贵英 ：我也给过他馍馍，还因此被哥嫂狠狠地打了一顿，半个月都走不成路。
在相亲饭局上，贵英爱上有铁，不是「偶然」，而是「必然」。
因为她跟有铁一样，也是一个受尽欺凌、却始终对弱者报以慈悲之心的人。
因为这份同频与共鸣，她能透过有铁落魄的外表，看见他高贵的灵魂；
因为这份看见与懂得， 她认定了眼前这个男人，并无怨无悔地跟随他。
当你用心看到我时，你的整个灵魂的反应，就像是一个抽象的镜子一般，照出了我的存在。
而从哲学上可以说，没有「你」的看见，也就没有「我」的存在。
但透过贵英直瞪瞪的眼神，他被看见了，获得了存在感，活成了“人”。
但透过有铁善意的涵容，她被接纳了，获得了存在感，活成了“人”。
村长和村民为了利益，不顾有铁个人意愿，软硬兼施将他拖去献血。
只有贵英，一直默默地陪在丈夫身边，满脸心疼，连饭都顾不上吃。
夏天两人同睡屋顶，有铁拿着腰带将贵英与自己牢牢拴在一起：
秋天收割完麦穗装车，贵英负责递送，但却不断踉跄，摔了一回又一回。
“你这个闲王，几捆麦子都递不上来，还不如一头驴！”
有铁意识到自己伤害了贵英，拉着驴车跟在后面，一遍遍发出邀请：
贵英焦急地拿塑料布护砖，有铁却第一时间把塑料布披在贵英身上。
风越刮越猛，雨越下越大，两人越来越无力，最后瘫坐在地上哭中带笑，笑中带泪。
次日，两人并肩坐在泥地上，回忆初见面的场景，互诉衷肠，满是甜蜜。
“我以前在院子里听到的雨槽哨声，都没有这里的好听……”
以上一系列桥段，乍看之下，有些悬浮，不禁令人生疑：
两个落魄之人，连生存都岌岌可危了，爱真的还存在吗？
以色列哲学家马丁·布伯，是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。
当我把你看作实现我目标的工具和对象时，关系就是“我与它”；
当我放下我的预期和目标，全然与你相遇，关系就是“我与你”。
当真正理解了这一点，你看待世界的眼光会变得清晰透亮很多。
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，经常借着“我有一个正确目标”的名义，去和你构建“我与它”的关系。
我想构建一个真善美的世界，带着这个意愿把你拉进这个世界，你就是我实现目标的工具。
我爱你，想跟你在一起，带着这个意愿对你发出猛烈追求，你就是我满足私欲的对象和工具。
还有一些人，在恋爱中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上升到“你爱不爱我”的高度：
虽然表面上说的是“爱”，但本质上，它依然是“我与它”的关系。
而马丁·布伯的这个论述，戳破了关系中的大多数迷雾，并直接表明：
在关系中，只有当我全然放下预判和期待，用我的本真去碰触到你的本真时，
那一刻我和你才会真正相遇，真正进入“我与你”的关系。
我们追求关系，追求爱情，在本质上，就是在追求我和你的全然相遇。
在影片中，有铁穷困潦倒，一无所有，贵英身患残疾，无法生育。
但从另一个维度来看，它却为两人进入“我与你”的关系提供了天然的温床。
她无法承诺他长命百岁，她唯一能呈现的，是气息奄奄的病躯，无怨无悔的跟随；
她不期待他大富大贵，她唯一看见的，是他对毛驴的心疼，对她的宽容与疼惜。
他无法承诺她衣食无忧，他唯一能呈现的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，力所能及的给予。
他不期待她生儿育女，他唯一看见的，是她默默的守候，不经意的欣喜与妩媚。
因为一开始就全然放下了预期和目标，所以两人爱得干净，爱得真实，爱得纯粹。
影片的最后，贵英发烧头晕，在给有铁送馍馍的时候，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。
贵英过世后，有铁收完田里的庄稼，还清了欠下的债务，放走了跟随自己半辈子的毛驴。
这样的结局，不禁令人感到压抑、痛心与惋惜，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。
“我可以帮助你找到你的灵魂伴侣，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？”
随后，夏姆斯和鲁米相遇，他们深深爱上彼此，总是相伴在一起。
这招致了鲁米身边人的嫉恨，并导致夏姆斯最终被残忍杀害。
之后，鲁米长时间陷入痛苦中，到处寻找夏姆斯的踪影。
回到影片中，有铁最终选择随贵英而去，双双隐入尘烟。
但因为与你全然相遇过、爱过，我那短暂的生命，从此有了意义。 END
作者：天雅，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，绵羊倾诉APP倾诉师。本文原创首发公众号：武志红（ID：wzhxlx）。
部分观点参考来源：
武志红《拥有一个你说了算的人生》；
马丁·布伯《我与你》；
雁城《隐入尘烟：为何它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国产电影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