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情感创伤的修复,心理学家已经总结出来的三个步骤:构建安全环境、回顾与哀悼、重建联系感,后两个步骤需要借助专业人士的力量,比如心理医生、心理咨询师、团体等,第一个步骤是当事人自己可以做很多事的,当然最好也是有心理咨询师的陪同,所以我要分享的重点是第一个步骤,第二、三个步骤只会简单提一下,供大家了解。
创伤发生后的一段时间——也许是2-6个月内——是最危险的时候,这个时候当事人需要的是紧急救援和稳定,紧急救援要做什么事情呢?
我想借用战场急救来说明这个过程,战场急救的原则之一是先救后运,即应救治、再送到安全的后方,创伤急救的第一步就在说这方面的内容。
1 保证安全
1.1照顾自己、掌控身体
寻求医疗(药物)或保健服务
创伤之后的身体健康是首先需要关注的内容,精神科医生认为,人在出现心理障碍的时候,如果身体再出现问题,就会很难坚持下去。而人在创伤之后通常在躯体上也会有反应,比如会有头疼、胸闷气短、背疼、肠胃不适等问题,这个时候首先要考虑看医生,如果医生检查生理上没有问题,就需要考虑是否要服用精神类药物。
当事人需要了解的是,精神类药物是稳定情绪的最后的屏障、是手里可以用的底牌。如果躯体反应没那么明显,也可以考虑去做一些保健服务,比如推拿按摩、理疗,那怕最简单的泡泡脚也有用。
开始或恢复运动
还有一个我非常推荐的方式,就是运动。目前精神科医生逐渐将运动列入心理疾病的处方当中,这是有科学依据的,因为达到一定强度的运动,能让我们的大脑分泌内啡肽、多巴胺等化学物质,这些化学物质能让人感到平静、愉悦,效果和精神类药物类似,但安全无害;运动还可以增强一个人的免疫力,增强人的自信心和自主感、掌控感等。
创伤状态中的很多人难以去运动,比如在我建议一位女士运动时,她说“我不喜欢运动”,我问她”如果你感冒了去看医生,医生说你要吃感冒药,你会说我不想吃、不愿意吃吗?”,她立即就明白了,运动就是这个意思。还有一位女士尝试去跑步,她觉得跑步有用但效果不持久,后来她发现游泳让她感觉非常好,所以运动的方式也是因人而异的,每个人都可以去找适合自己的方式。
我需要提醒的是,要让大脑产生化学物质的运动,运动的强度和量要够,我通常会建议我的来访者们每周运动3-4次,每次30分钟以上,比如说中等速度的跑步,开始做不到也可以循序渐进。
恢复饮食和睡眠的生理时钟
创伤之后人们的饮食和睡眠也容易变得紊乱,暴饮暴食或没有食欲,无法入睡或者昼夜颠倒等等,稳定的作息和饮食习惯是非常必要的,可以服用药品、保健品帮助自己调整作息。
如果能做到以上三点,一个人身体状况是可以逐步稳定下来的,这个时候就要考虑环境因素了,如同我们对受伤的战士做了止血和包扎后,就要把他送往安全的后方, 情感急救的下一个环节就是构建安全的环境。
1.2构建安全的环境
确保居住等环境安全
情感受创者的安全感会被极大地破坏,恐惧感、恐怖感如影相随,即使原来熟悉的居住环境也可能变得不再安全,过去未曾担忧的安全问题会浮现,所以首要确保的是居住环境的安全。
寻找信任的人陪伴或同住
创伤者备感孤独,他最需要的就是温暖、友善之人的陪伴,这时最好是能找一个人同住,或者经常待在一起,没有人的话,猫猫狗狗也是有用的,以及和不在身边的人打打电话。
因为当事人此时处在非常脆弱和容易受伤的状态,对环境和他人的反应都很敏感,所以也要仔细挑选能够陪伴的人,并直言相告自己需要怎样被对待。
受伤者此时的反应很像是一个病人,普通人吃的饭菜对他已经不再合适,他只能进食软的、温热的、少盐的流食,甚至只能被喂食,而他的朋友或身边的人通常并不明了这一点;受伤者此时往往无力求助,或者无力去辨别和筛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,这和求助形成了矛盾,总之受伤者要谨慎小心地保护自己,仔细的考虑各种方案,可以采用保守的、精简的策略,放下非必要的人和事,专注地自我关照。
找一个情感代偿物
以往亲密的人的替代物,也有陪伴和安慰的作用,比如说有他的气味的一只玩偶、一件毯子、一件衣服等,和小宝宝睡觉时手里抓着的玩具熊一样,这是过度性客体,如同那个他依然在我们身边。
溺水的人会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,情感受伤者也可能会用不健康的方式来逃避和缓解痛苦,这些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,是应被坚决禁止的。
1.3 NOT:不要做什么
不要喝酒、滥用药物
首先不要用喝酒、酗酒,一旦养成对酒精或药物的依赖,当事人的状况将越来越恶化,很难再走出创伤。有一位女生告诉我她的父亲酗酒十几年,最后到肝硬化、癌症过世时,我听起来触目惊心,怀疑这位父亲是在追求慢性自杀。
不要一夜情、滥性
情感上的创伤并不能通过性来弥补,更为重要的是,频繁的、浮浅的性关系,使当事人更倾向于用歪曲的观念、玩世不恭的态度去看待情感关系,加剧对情感关系的不信任,以后更易进入到有伤害性的关系当中,而不能严肃、认真的反思情感创伤的原因,构建更为健康的关密关系。
不要做重大决定
在心理咨询当中,我们通常会要求来访者在咨询期间不要做重大决定,比如辞职、离婚、迁居等,因为人处在一个不稳定、极剧变化的心理状态中,所做出的决策可能是仓促的、不妥当的,应当在危机过后、创伤被修复后,再去做重大的决定或改变。
当事人这时应当稳定自己的生活,尽量保持过去的状态不变,对工作投入和过去一样的注意力,不要故意懈怠工作、向同事和上司发泄不好的情绪,不要冲动辞职、因为要离开伤心之地而换城市等,在艰难情形下忍耐、等待、支撑,是非常重要的,因为忍耐力也是我们走出创伤也需要的品质。
确保安全部分的工作就是这些,看起来简单,实际上并不容易,需要当事人有坚强的意志、承受痛苦的能力。仍然建议在自救的同时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,这将有助于更快速、平稳地安顿下来。
2 回顾和哀悼
第二步是回顾和哀悼。
当事人清楚的认识创伤、告别创伤,才能走出创伤,所以这个阶段首先就是要去表达创伤,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,随着一遍遍的讲述创伤故事,故事的意义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转变,当事人渐渐地能够接受和哀悼创伤导致的损失。当他不再被困于过去对自己的伤害,不再以一个受害者的心态面对他人和这个世界的时候,他就能从创伤中被释放出来。
一位女士在咨询室中讲述了一件以前从没对别人说过的往事,下一次来时她说,原来在胸口的、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,现在变成了一块小石头,虽然在遇到外界刺激时能感觉它还在,但自己已经很轻松了,原来走路都是慢悠悠的,现在走路都快跑起来了;再也没有做洪水、海啸那样可怕的梦;她还觉得过去那件事其实影响并没有那么大,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,她现在觉得自己很有力量,在职业上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。
这就是回顾和哀悼的力量。
3 重建联系感
第三步骤是重建联系感,这个跟我们刚才说的创伤使人与外部关系断绝有关,这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。
首先当事人需要去面对创伤,相当于重新去体验创伤,当然这是一个缩小版的、有人陪伴的创伤再现,在心理上再重新经历一次创伤,能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是能够忍受创伤、战胜创伤的;胜利之后,当事人能够重新找到自己的力量感、能力感和自尊,与自己和解。
在这个基础上,他能够重新跟他人建立连接,恢复一些信任的能力,重新发展自己的身份认同感和亲密关系,心理学家说这就像是再次经历一次青春期,因为青春期的发展任务就是明晰自我和他人、群体、社会的关系,明晰自我未来的发展目标,并为进入成年早期的亲密关做准备。
经历过创伤的人通常会从创伤当中寻找意义,用自己的经验帮助他人,他会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,比如说丢失孩子的父母参与到解救拐卖儿童的事业,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找到了自己使命,和群体、和社会产生更紧密的连接。
到最后阶段,当事人对于创伤情景的记忆变得淡薄,他可以享受普通生活的乐趣,投入到普通的人际关系当中,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人。我想起来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这部电影,主人公经历了艰苦卓绝的、惨烈的生存之战之后,人到中年,他过着平凡而普通的生活,这就是创伤修复后的样子。我想他也许偶然会想起或者梦见食人岛、老虎,但他也可以甩一甩头,继续过他的平凡普通的生活。
有的时候,在压力状况下,创伤症状可能会复发,以上过程就会重来,创伤的修复可能没有终点、永无止境,伴随我们的一生。
总体来说,创伤修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,也是一个系统的工程,是受伤者自助他助的过程,在其中受伤者承受了巨大的痛苦、经过了漫长的跋涉之后,也能看到曙光。此后的人生,他将可能拥有一段真正的有爱和被爱的亲密关系,在人生的其它领域走得更加稳健和平顺,感受到更多的宁静感、幸福感,这就是创伤的给我们的机会和它的价值。